十一天 d0v4t3w5
收到海琳亲笔信的那天,上海的温度降入零下冰点,大早上,我跟海琳发信息:收到了。以及:我准备起床了。
我浏览着早点外卖的网站,客厅响起一声电话铃,妈妈接起来,是小阿姨打来的。
她说,你们快去爸家,爸要不行了。
紧接再一个电话,是外公自己拨来的,语气很急,很虚弱,他说:快点,我要不行了。
从战场退下来几十年的老人,用最后一点力气,在向他的子女求救。
快点送他去医院。
快点来见他。
快点。
妈妈挂掉电话的手抖啊抖。
起初叫救护车,说是老人高血压犯病,120称没车了。再拨,爸爸索性说,病人昏了,再不抢救没命了。电话里头才松口,给转浦东人工服务。
我们迅速离家,途中不断打电话。打给外婆问救护车来了么,再打120问救护车在哪儿了,哪条路,还要几分钟。接连交替地打,怎么急促紧迫,也抵不住上海早高峰的车流量。
最后一通电话里面,外婆有些哭腔了,说,老头一直问我,你们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他要不行了。
生命濒临终点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大概就是,你跟他说着话,他淡淡的应,应着应着,就没了声音,也没了气息。
救护车跟我们同时到达,车里只能坐两人,我跟妈妈冲上车,见到外公怔怔半张着眼,没有睁眨,嘴微微打开露出一排牙齿。我们喊他,他已经听不见了。
我离仪器坐的近,屏幕上弯折的线条和数字清晰可见,那条代表心率的线,从一百多些,掉到三十几,然后数字消失,变成两根短小间隔的直线。反复几次,我盯着看,不敢眨眼睛,心里隐隐绰绰明白了些什么,又不敢细想。
妈妈跟急救医生讲,医生,病人的医保卡在他小女儿手里,平时带他看病配的,她正在赶过来,能不能先抢救再去挂号。
医生撕开我看不懂的一包东西,或许是针,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说,你们搞不懂状况,现在不是医保卡挂号的问题,病人心跳已经很微弱,几乎要停了,也就是这几分钟就要去了。
医生也许看惯生生死死,手里快速动作着,而语气很寻常。
但于我北京什么医院专治白癜风们,震惊而突然,妈妈嗓子混着哭声推我:快给你阿姨打电话,老外公要不行了,心跳要没了。
谁能接受得了,昨天还能吃能走,有力气提些轻东西的老人,两天前还和干休所的老战友一块聚餐,回来伸出三根手指,说他吃了三个河蚌,就那么突然的心脏骤停。
甚至来不及在清醒时候,见到任何一个子女。
白癜风治疗专家后来,我才从主治医生那里晓得,到达医院前,病人已经脑死亡了。
我虽然同上了一辆救护车,但我并不感觉见到外公最后一面,我只是,仅仅只是,见到了他从微弱的生,到真正的死。
仅此而已。
我哆哆嗦嗦拿出手机,声音在狭窄车厢里打颤儿往外发。
第一通电话,我问你们到哪儿了,快点,老外公情况不大好。
第二通电话,你们到了么,到门口了?
第三通电话,你们快点,老外公心跳停了。
打完眼泪就流了下来。
急诊室医生说,老人送来的时候,心跳血压和呼吸都没有了。
抢救半小时,心跳给按出来了,而呼吸只能靠呼吸机。
急诊室有呼啦啦十几床病人,左手隔壁是个老太太,胸口压了个机器极有规律的按着,一下又一下。我瞄了眼屏幕,绿蓝黄三根线旁边的数字很平稳,我以为,老太太生命体征挺好的。
她是由邻居送来就诊,邻居拨通她子女电话,给到医生。
医生从外公病床越白癜风治疗最好的药过去,接起电话,听了会儿,说,赶来也没用了,老太太心跳停了,抢救一小时还是这样,老太太已经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靠的是机器维持表面现象。
很快赶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指着屏幕,似乎跟我前北京最好治疗白癜风医院头想的一样,他比划给护士看——能救,还能救,数字还有。
护士跟他解释,老太太没了,已经走掉了,这上面靠的是机器,机器撤掉就没了。
护士问他:老先生,那机器撤了?
老人木愣愣地呆了几秒,然后点头:撤掉,撤掉吧。
我眼巴巴躲在靠墙地方,裹尸袋的拉链从脚滑到老太太头顶,由推车推着,从我跟前驶去太平间。医生讲,让她子女去太平间吧,这急诊室,不能呆。
这时候,外婆拉住我袖口,她着急:你外公怕冷,再给他盖床被子。
她又去拉护士的手:给他盖床被子吧,他怕冷啊。
护士告诉她,正在抢救,他不会怕冷的。
一个垂垂老矣,守了老伴一辈子的老太太不懂啊,她听不明白,怎么就不怕冷了呢。
她独自出了抢救室,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床白被子。她见老伴插喉管难受,咽了咽口水,颤巍巍拿起水,想要去给他喝,被拦下了。
又过了半小时,外公眼睛能稍微睁开,外婆走近了,贴他耳边说:老唐啊,你不要怕,都来了,两个外孙女也都来了,女婿在给你办手续,你别怕。
她说完,老人睁着眼睛流泪了。
医生开出病危通知书,下午两点,外公转入EICU重症监护室。一天可探视两次,中午11:00到11:30,下午4:00到5:00,每次只能进一个人。
护士将外公的一件里衣剪了下来,脱不了,只好剪了。
碎掉的衣服有各种夹层,找出来两张交通卡,超市卡,身份证,一些餐厅打折卡和几百块折叠蜷缩的钱。最里面找出张纸,零零碎碎记了些出入账。
妈妈收拾着东西流眼泪,我把头转到别的地方,不去看。
等待探视的几小时里,外婆絮絮叨叨坐外边说。
——你外公最放心不下的是我,我知道,不过我伺候他一辈子,也算对得起他了。
——你老头去了,我也就撑不了几年了。
——不同生,就同死,人生就是那样呗。
老太太很少掉眼泪,甚至对子女说,别哭,都哭一天了,这样对你爸不好,别哭,要开心点。
四点一道,老太太换好隔离服,进到病房里,她一会儿拉护工的手,然后又去找护士,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他冷啊,一条被子他冷啊,他平常要盖好几条被子,你们再给他加条。
她去摸老头的脚,赶紧找女婿:给他买双袜子,冰冰凉,像冰块一样。
老太太可能永远不会懂,他不会感觉冷了。
老太太固执,她坚持不让子女陪她过夜,也不肯去任何一家睡觉。她认为老伴还活着,在离这间房很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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