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
这儿的天气,跟女人的脸一样,变幻莫测。他这样总结,仿佛他深谙女人性情,对气候亦是明察秋毫。而事实上,他从未真正地接触过女人,他只在梦里、在脑门上,从上至下、从里到外地抚摸、揉捏过女人的每一寸肌肤,然后欣赏她们因他的侵扰和刺激而引起的应激反应和神情变化。愉悦而撩人的红晕,娇羞而俏皮的梨涡,不适而微蹙的眉头,剧痛而铁青的脸,嗔怒而喷火的双目,委屈而呷泪的眼……看今儿风和日丽,想必女人开心的狠。
他独自一人正打算出门。这种举动就好像,由于长期的惰性和遗忘而搁置的事情,而在后来的某一天突发奇想地彻底实施、付诸行动的习惯,他称之为“拾起”。他总要给他的行为动作一个“合理”的解释,让他能名正言顺地实施这一系列动作行为,只是这解释只为说服他自己罢。
午后日头正盛,不过春天的太阳较之夏日的炙炎,更突出的是一份柔和、安逸。如此吉日良辰,发霉的他能想到出门晾凉自个儿,其他人也不想错过。因此,路上过往景德镇市水务局按照市委市政府的统一部署的人不少,但奇怪的是,他们大多三两成群,或男男,或女女,或男女,鲜有如他这般的单身客。他多少有点尴尬,又不甘取消行程折返回去,只好硬着头皮迎着太阳行去。很快他就遭遇了第一波人,对面有说有笑,偶尔眺望远处,会时不时跟脚下的小石子过不去。临近时,他们一齐朝他望来,有的由于嘴巴快速的张合运动难以收住而憋得整张脸畸形,有的则丝毫没有住口之意,唾沫星子犹如飞瀑溅出。与他们的镇定自若相比,他却显得异常紧张。当他们遭遇的时候,他应该用怎样的表情,什么样的步子对待,眼睛看哪里才好呢。不过,很快他就不用这么为活动期间购车享钜惠难了,因为,他们来了。他的步子并没来得及做任何调整,他的表情也维持着思考的模样,幸好眼珠子还能听使唤,不过也只是回正盯着前方,而那里空无一物。擦身而过的一瞬,他才敢用眼角余光打量对方,却发现那伙人还没从他身上挪回目光,眼里带着一丝嘲弄,脸上则挂着诡异的笑。他感到不安,那副嘴脸不由得让他想起动物园的游客和马戏团凑里的好事者。“噗嗤!”不知谁没忍住地笑出声来,然后又戛然而止,仿佛被人一下子捂住了嘴巴。他涨红着脸,不敢回头,分不清是生气还是害怕。直到行出好远,他才长舒了一口气,停了下来。
“现在的人太放肆可恶了,看人家独自一人就肆无忌惮地取笑挑衅,一个人出门太危险了。”
他不敢贸然行动,生怕再次受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侮辱。索性在他伤透脑筋之际,他发现不远处的A女,犹如绝望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他朝她狂奔去。更加幸运的是,A女只是去图书馆,正好与他同路,于是他们就默认了一道同行。除了遭遇时的几句招呼话,他没在说什么,似乎也没有要说的意思,A女也很识趣地不开口。他们就这么默默基本原则高起点规划地走着,气氛甚是尴尬,而再看他俩,全都面无表情,也许心里各怀鬼胎,这谁知道呢。大概是这段路太过寂寞了,老天爷都不忍看,打前方过来了四个男生,他们并排走着。这次他早有准备,他向A女挨近几分,配合上她的步子,头时不时地扭向她,嘴巴装模作样地一开一合,扮作很亲密的样子。对面显然不想给他面子,或者洞察了他的小心思,大大咧咧地看着他们,眼神放肆地在他们身上打转,脸上一副戏谑、幸灾乐祸的表情。如芒刺在背般,他感觉受到了羞辱,却没勇气先挑事儿,只好在心里生着闷气。
“现在的人心胸太狭窄了,看不得别人出双入对、好事成双,男女一同出门太危险了。”
他暗暗地想着,转头看到A女依旧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有如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仿佛先前他受的屈辱跟她半毛钱关系没有。他再也不能淡定了,心里骂了声“婊子”就抄另一条路跑了。
很快,他又发现了合适的同伴。一颗大树下,B男正猥琐地蹲在那儿抽烟。他走上前去,拍了下B男的肩,邀他一同回宿舍。只是他两没走几步,对面传来一群女生嬉笑的声音。五个女生并排朝这边走来,偶尔发出几声酥媚的叫喊,激得他心神荡呀荡。他心里放松了几分,一群娘们而已,自古都是女人避让男人,他不信她们还能吃他不成。可是遭遇时,对面齐刷刷地望过来,盯着他们,眼里充满鄙视,更近时,他分明察觉她们的嘴角不约而同地弯起了一道邪恶的弧度。他再难保持平静,这些娘们不是好惹的主,他连忙侧着身子避让过去,接着身后传来说着“算你识相”的笑声。过了好久,他才从惊吓中回复过来。
“现在的人思想真龌龊,两个男生一起就想到gay,跟男生出门太危险了。”
老天爷也觉得玩笑有些过火了,剩下的路,他们再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人物,他也彻底放下了警惕,感觉自己终于熬出了苦海,脸上不禁露出轻松的笑容。到宿舍楼下,即将分别之时,B男突然拉近他,朝他神秘的一笑,暧昧地冲着他挤了挤眼,然后目光下移。他狐疑了下,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忐忑地顺着B男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只大红色球鞋和一只深绿色拖鞋分别滑稽地套在他的左右脚上。
“哎呀,我擦,果然,出门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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