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 zd4a0hkh
陕西人把一种人叫瓷锤。瓷的意思是笨的乌黑蠢到家,蠢笨至极,令人瞠目无语。锤的话,我个人理解,就是瓷的有重量,像铁锤一样,能砸疼甚至砸碎你的精神轨迹、灵魂温度和信仰方位。不信你看看《吕氏春秋离俗》第七章,三五百字,五六个瓷锤,历史为之侧目。我五十岁以前不看《吕氏春秋》,我不想让死了几千年的人指教我怎么做人怎么行事。我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叫吕氏春秋,而不是王氏张氏或者其他什么氏冬夏。书里写的啥,有没有看头?一概不知。我不敢问人,包括博学到无所不知的老师,我怕人家笑我瓷。不久前我终于得知我猜对了,《吕氏春秋》果然是姓吕名不韦的家伙的杰作。秦国最成功的政治家,历史上最豪气霸气的商人,在他手里,无所不为商品,政治权力,江山社稷,灵魂文化,都可以遵循商贸流通之道,低价买进,高价卖出,赚个富贵盛名万代春秋的利差。就是这个吕不韦,得道之后,组织了深圳白癜风医院强大的写作班子,写出一部《吕氏春秋》。如果不是男女私情爆料被迫饮鸩自尽,吕不韦是历史上罕见的福星,干啥成啥,从不亏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有投入,必定有回报,而且利益最大化,金钱,权力,政治,典籍,你找找看,哪个投错了?哪个都是一路牛市,上扬到顶!
我看《吕氏春秋》的这个下午心神不宁,连续的劳做,连续的奔波,心倦,身累,一时万念俱灰,竟起了死心,说不定死了好,死了舒服,死了就不心不受罪了。一向挚爱的文字也觉寡味。没有睡眠,床榻上像长了刺,桌几上杂物凌乱,窗外沙尘昏黄。《国学》就在手边,一页哗然翻到《吕氏春秋》,扣下,不看,又拿起,终于下定决心,打算整个下午只做一件事,搞清为什么《吕氏春秋》叫吕氏。
我实在想不通,奇货可居的吕不韦还有一字千金的才学和见识,他杰出的商贸物流头脑堪称天才,难不成老天眷顾一个人到了执拗任性的地步?他是什么学历,高中毕业还是自学成才,为什么好东西都给了他。
得承认饱暖不单单思,还会生出做官、主政,著书立说的高雅念头来。大约雷同于当下去职赋闲的领导出书立传的雅好吧。姓吕的一出手,便是干预历史,问鼎政权,创造辉煌,名载青史。于是不敢小觑每个人,说不定这些不甘寂寞的达官贵人平头百姓中还真有一个吕不韦赵不韦钱不韦,写出一部《某氏冬夏》出来吓人呢。
吕家写作班底写完《吕氏春秋》,必定送吕不韦过目审阅。我就想了,这个做政治投机生意的人,阅读文稿时,会不会对号入座,会不会尴尬困惑寝食难安。
我举个例子,我开头说过的,瓷锤。
《吕氏春秋离俗第七篇》写了这样几个人,和吕不韦背道而驰,天地之别。在百度上,他们不同的释义词条不超过两个。
石户之农,深圳白癜风医院北人无择,卞随,务光,平阿邑的士卒和叔无孙。
我一向孤陋寡闻,这几个人我压根没听说过,我估计孤陋寡闻的不止我一个,我用搜狗输入时,除过《吕氏春秋》之外,找不到第二个不同的词条。有一条,居然是扶贫村的石头房和农民农村农业工作。
我想写他们,想让人知道,《吕氏春秋》本意是要教化世人:世间所缺的、最珍贵的东西是理义。但我又悲观他们的愚,是不是太极端了。
据说——据《吕氏春秋》说(不一定是真的,我颇多怀疑)——舜有一天想让贤。大概是木攮够了,颇烦够了,也忙够了,累烦了。但帝王之位不是破帽子,随便扔给谁是谁。终究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把帝位让给有才能靠得住的自己人吧,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好朋友石户之农,(可能是个耕田的。我猜的。古人名字四个字的不多见哦)。石户之农很不开心,他拒绝了,拒绝的很彻底。书上说,他背负行李,老婆头顶东西——原文是“夫负妻深圳白癜风医院戴”,可能是朝鲜族,或者非洲印尼人吧。领着孩子一路跑到老远的海边居住,终不回头。
不知将大秦政权掌握与股掌之间的吕不韦先生看到这篇送审稿时作何感想,不知历代王侯将相名士贤达作何感想,不知劳顿厌倦如我、掩卷沉思之后作何感想?
我想石户之农不接受这飞来横福,恐怕是头脑清醒之举,他深知帝王之苦而非福泽,深知济世救民、博爱天下苍生不是生火做饭那么容易,半生不熟再添把柴,焦糊难吃倒掉算了。或许他最有自知之明,自知德行尚浅,超越不了舜,不如一家融融,面朝大海,看春暖花开,吃洋芋糊汤,优哉游哉。
他排名还不算一号瓷锤。
北人无择,这老头倔的偏执,你不必奇怪,天下就有这样的人,从头到脚,细胞组织基因里找不到一滴屈韧温婉和理解,甚至不懂礼貌,不知好歹。舜吓跑了石户之农之后,又瞄上了北人无择,打算禅位与他,该北不接受不感恩也就罢了,反以为奇耻大辱,抬脚跳进苍岭深渊,以死明志雪耻。我初步诊断这老头患有被辱幻觉强迫症,老怀疑别人恶意侮辱中伤他,还有不输他人的跋扈想法——你石户之农逃走,我比你猛,我死给你看。
天知道舜哪条线短路了,好端端一出一出闹禅让,今天让,明天让,烦死个人。既是好友,就该相知,就该明了朋友的德行守好恶取舍,拿帝位难为人,生生把朋友逼跑逼死才罢休。说不定是作秀,让天下人知道我舜是多谦逊多贤达。不要让舜听见我的话哦。阿弥陀佛。
这俩人,看待天下,如身外之物——这是《吕氏春秋》的评论。我以为在他们心里,天下黎民帝王之事太重,重过泰山,重过生命,抗它不起。身外之物可以无视,而江山社稷黎民这份苦差事,可能是烈火,可能是瘟疫,可能是祸患,至少得殚精竭虑寝食难安,不敢有丝毫懈怠差池,唯恐逃之不疾,避之不及,以死抵触好过千夫所指,也就想得通了。
《战国策》里这样的故事也不少。古人的人生哲学,始终有一条信念主线——舍生取义!青史留名!他们关注灵魂远远胜于肉体。不过,义和名,不是身外之物吗?身内之物又是什么?衣食住行?天伦之乐?享受生命的欢愉?不懂不懂,乱死了。烦死了。
还得学说一下卞随和务光。我以为他们并列瓷锤第三。
汤想伐桀,找卞随谋划,卞随说这不是我的事。问谁知道呢?老卞说不知道。(言下之意是知道我也不说。)又问务光,回答同上。汤相中了伊尹,伊尹不负众望,伐桀胜利。这时汤又开始木乱了,学舜禅让,他看重的事卞随和务光。卞随说,帝王你当初和我商量伐桀的事,是认为我残忍,让位于我,是以为我贪婪,这是在玷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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