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胖子
如果不是惊闻他去世,我不会浪费笔墨写他。
忽然听到他去世的消息,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我好久才回不过神来,转身看我姐的坟,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许他们早已泉下相逢,只是瞒了我们活着的人。
姐姐姐夫的坟前,矗立着一株油松。华茂春松。我看到它时,总会想到《洛神赋》里的句子。仲春时节,它饱满浓绿生机勃勃。这树是他和我姐当年回甘肃老家时半路上挖来的,千里迢迢,不辞辛苦的运回来,栽在我姐夫的坟前。他当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坟前问我姐夫:“你见过粉红没有?你认不得她吧?这么胖,这么高,前年出车祸死了,你要是见到她,好好照顾她,雪姐有我呢。你照顾我老婆,我照顾你老婆。娱乐元素的加入无疑将吸引更多人参与赛事”边哭边说,泗泪涕流,让人唏嘘悲切,又忍不住发笑。这说的什么话啊。
转眼十三年过去,我们全家都还清楚的记得他当时要说要哭要比划的样子。
他不厌其详的诉说那晚他如何骑着自行车载着他的粉红出车祸的过程,说粉红会过日子,会攒钱,人厉害,说他丈母娘有本事,吵架从没吵输过,被人撞倒,也没伤着,硬是要了六百块钱外带一斤草莓。他便说边瞅坟头的祭品,说甘肃人时兴吃祭品,祛病消灾。我嫂子附和,说本地也有这讲究,祭奠过的食物掰一个角子带回去给小孩吃,得祖先保佑,无病无灾。于是他受到鼓励,放口大吃,三个指头撮起一整块金黄的炒鸡蛋塞进嘴里,一次夹两块肥肉也不嫌腻。他对食物有着无与伦比的热爱,胃肠和消化功能也相当的好。还会做饭,洋芋面条最拿手。
也许和他的好胃口有关,他胖的出奇。
我们全家人,包括我家亲戚,都叫他老胖子,比小胖子大胖子还胖,胖的整个人像只吹胀了、马上要的气球。
肥胖直接影响了他的脏腑器官血压和睡眠。我想,他的早逝肯定与这有关。我反正没见过这样能睡的人,手上正包着包子,不动了,你看,睡着了。馍塞进嘴里,嚼着嚼着睡着了。还有厉害的,走路不停,眼睛闭上了。大部分情况,你不用观察,鼾声响起,老胖子准是进入睡眠状态。我提醒他改变吃饭坐姿,他不肯,说趴在椅背上吃饭香,还催奶。他爱开玩笑。
老胖子到我姐家不足三个月,大家便由亲近、尊重迅速发展到讨厌,但是千坏万坏,他还有一个好,值得我们感恩——他对我姐好。后来我们较少去姐姐家,之前不少老年人患有糖尿病高血压关节炎等疾病,我是把姐家当娘家的。
姐姐和他生活不到三年就猝然病逝了,他整个人轰塌崩溃,独自躲在最边角最漆黑的小屋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痛哭不已,无数人为之垂泪,一家人悲伤之余都去安慰他,劝他多少吃点东西。我那会真的感动,心想如果他愿意留下,我们都会照顾他的生活,不让他忍饥受寒。但他决意要走。
姐姐去世一个月之后,他开始作离开的准备。
我母亲病重的时候,他刚到进家门不久,表现的很积极,积极做饭送饭,积极提醒我姐搞清黑皮包的下落,积极督促众人开会,让老太太说清家产。
我妈有一个代表家庭财产的黑皮包,人在包在。但我妈不知晓她的病情,更想不到自己这一去再难回家。这事我知道,老胖子在门外也看见,但他只看见前段,不知道结果,我姐又不在跟前,不知道来龙去脉。后来老胖子催促,我姐又不好开口问我妈。情急之下,他找我家亲戚,被亲戚说了一顿,又说给我们。其实最清楚我家家底的是我姐,比我父亲和其他家庭成员都清楚。老胖子那时可能在怀疑我,老人把钱财给了我,或者被我藏匿。这是我猜的。他不好问,但却一直毫不松懈的翻找那包。除了我姐,没有人知道他这儿翻翻那儿看看究竟在忙什么。
当时,我妈把包扔在柜子顶上,包里只有两张两万块钱的存折。几年间,家资荡尽,早已不复外界传闻的富裕了。
老胖子四下忙乎的时候,存折已经交给神志尚清的母亲手中。母亲吩咐,钱由我们姐俩保存,专门用于我父亲身后事宜。父亲年纪大了,心脏不好,病危通知书不知下了多少份,母亲估计他活不了几年,留点钱以防措手不及。但是我和大姐谁都不想拿,都不想落什么话把儿,经由母亲同意,让燕暂时保管,她是外孙,人又谨慎。
母亲去世后,我和大姐商量,钱还是由父亲自己保管比较好,免得家人误会,生出据青岛锐理数据统计显示无谓猜疑和矛盾。老胖子从惦记皮包开始,惦记家产,最后,恼恨我姐老实,想不通竟然推了到手的钱。
钱给我哥还了账,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父亲做主,也无可厚非,对于逝去的亲人,钱算什么?
皮包和家产的事在亲戚间反响不好,大伙对貌似憨厚的老胖子产生了诸多的看法,觉得他心眼太多,想法太多,提醒我姐要有防人之心。我姐只有几间旧房,都是我姐和我妈汗水摔八瓣辛辛苦苦挣来的,涛还小,还没成家。老胖子的房产早已过户给他儿子,一条线也没带来。
我开始讨厌他,是因为他好说闲话,爱搬弄是非。比如他把我评价亲戚的话添油加醋说给对方。为了讨账,大肆污蔑我们一家人都赖在他家,吃他的喝他的等等。再比如,他鸡生蛋蛋生鸡似的算我的收入,觉得我的好运气多亏了他,是他卖给我机械,我才翻了身。自己吃了大亏。当时他四处卖机械,愁无买家,两家说好价格,签完合同后,他立即反悔了,反悔之后又反悔了,没有其他出价更高的买家,又决定卖给我,说法是“纯粹是看在亲戚的份上帮你的。”不买也不行,他说我是有意杀价。家里的事,清官难断,有口莫辩,尤其是他身边还有我最亲最爱的大姐。总之,每一次交易,他总认为自己吃了很大的亏,别人占了很多的便宜。亲戚间这样,和别人更是这样,经常听到他恼恨自己过于忠厚,别人太过奸猾。属决策焦虑和吃亏恐惧症患者。
有一次他到我家串门,见房檐下有个笨重的石头水槽,便不辞辛苦不怕暴晒地扛回了家,用不上,闲置在那里,逢人便推销他的水槽。我笑他贼不走空。这话有些过了。他有时候也蛮大方,天天中午给看店的大姐送饭,一做就是一锅,喊四邻商户共吃。我懒得说他,我姐养家容易吗?。
我姐是家里老大,吃亏最多,赡养父母,照顾弟妹,耕田种地,练摊经商,苦活累活都是她做,孩子们也爱往大姑大姨家跑,我和我哥,以及家里的老老小小,广受大姐恩泽,怎么努力,都无法回报一二,除了母亲,这辈子,亏欠姐姐最多。
对老胖子的仇恨,始于我姐去世,一直恨,是他的愚昧要了我姐的命。
按说生活在大城市的他不该如此愚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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