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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我家人 [打印本页]

作者: 宝芳丞bi    时间: 2016-5-7 03:10
标题: 我家人

老韩很少迟到早退,他骑着摩托车驰过大门时,肯定到饭点了,不会错的。这时,太阳落在山的肩上,只一跳,就是黑夜。水色如黛,晚霞似火,鸟雀栖在树梢。这是夏天,若在冬里,鸟雀们睡得早,早已飞入竹林寂静无声了。   

  同在船舶中心上班的李强永远落在人后,每餐姗姗来迟,必要电话叫人,时常到的时候,大伙已经吃过一半,菜吃光的情况也是有的,慢吞吞瞅一眼杯光盘净油渍狼藉,不说话,吊着脸出去。李强爱吃肉,中度脂肪肝也没让他停嘴。如果有人去镇上办事,他会请人捎个肉夹馍回来,要肥瘦的。他恨玉米糁,说小时候吃伤过胃。我怀疑他有心理问题,什么东西能恼到不许相见呢?开始还只是不喝,后来严重到但凡灶上烧玉米粥,灶房也不进了,在宿舍胡乱泡碗面对付。我说他这是株连九族。纵使玉米有罪,蒸馍、米饭、面条、炒菜,汤,只要和玉米糁一路,通杀无赦。真是不讲理。   

  这个较真的人,早期白癜风冥顽,固执,机械,无药可救,但他可信。他认了真谁都不认,有时也包括我。   

  老张非常看好李强,说想要去给他当保管。他没实心叫,我猜李强也不去。老张是领教过的,他说把他气笑了。老张的材料借放在我们库房,取东西的时候,李强非要我的签字许可不行,我不再弄不成,我说了话没有出库手续也不行,哪怕油锅着火,房子塌了梁。我领用的工具没有如数交回,他也要一遍一遍追讨。我是有点紧张的。   

  樊鹏是冬天新雇的厨师,负责做三个月的员工餐,开春正式营业之后就不干了。中间人说他扯面最拿手。我两年前吃过他的面,一碗厚墩墩直挺挺的宽面硬倔倔的支楞在粗瓷大碗里,视觉先被吓到,紧接着极好的胃肠也跟着小小的折腾了几天。我允许他来,一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二是工资低。快要辞工的时候,他渐入佳境,有一天,一碗匀称的细面端上来,我以为是机器压出来的。照此下去,说不定能练出一把好手艺呢。樊鹏炒菜费油,吃米饭行,但他不会用蒸车,半盆生米蒸个把小时,中间还是硬芯,和面机也不知道用法,拼了蛮力起面蒸馍,大概是发酵粉放多了,馍虚空的像面包,一个大馍,一把捏下去就没多少,面色也不好,青黄的像是怄了天大的气,背了山一样的债。天天吃面,扯面削面棍棍面油泼臊子面,终于把女孩子们吃够了,她们天天在称上叹息,又重了耶。也不敢在樊鹏面前说。冬天不好雇人,说跑了纯粹没得吃了。   

  这是规矩。没人愿意得罪厨师,哪怕饭菜做的足够烂。若是他们不对心思,抡勺把的时候,顺便往菜里吐口唾沫,够你恶心一辈子的。我多年前见过服务员这样做,起因是食客里有人欺负过她。若非情非得已,最好不跟厨师较劲儿。能吃则吃,不能吃饿饿罢了,权当轻断食短辟谷调养身体。   

  不过我相信李师傅和付师傅不会。这俩人干净,有洁癖,无论外面等着多少张嘴喊吃的。他都在不急不忙的洗菜洗菜,抠抠掐掐,弄净方能开刀下锅,全无通融。这自然是好事,但速度便就跟不上了。   

  傍晚时分,铲车轰隆隆驶回,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开始擦手、拍灰,准备下班。司机阿山瘦的弯曲,又穿的少,一副冷兮兮的样子,他说驾驶室里热的很,实际上他一直感冒,也不看医生,说扛得过去。他晚饭前上楼找我,绞着手羞涩的说不清所以然,我以为他要工资。不是,他家后山有很多木瓜树,很好看,想卖给湖上。我答应他开春后谈,馨甜美丽的木瓜花我确定是要的,但计划还没定。他喜欢的脖子都红了。   

  饭前先在值班室聚聚,说说一天见闻,遇到的,微信上的,听说的,话题稠密,故事新奇,争先恐后。这时,我也插不上话。冬天游客少,不经营,话题自然少,寂静时全体低头翻手机。到了年根,便热聊过年,买衣服,办年货,打听货运几时停。涛涛和他二爸没过十五就把正月拜年用的副食买了,我提醒不用多买,拿其他亲戚的礼物循环。老张气不顺,脖子一直扭到九十度以外:“我娃六个舅四个姑一个丈人,你说能等上谁?”也是,舅家拜年第一份,人家断然不会先提着东西来。这样想来,我是很没礼数的了,我哥,路唯一的舅,我想起来拜一年,想不起就过了,我嫂子他舅妈也没抱怨过。或许抱怨过不当我面罢了。每年都是丹先来我家的,也习惯了。   

  傍晚的热议话题是年底该发几个月工资。我民主,征求大家意见。大半人说无所谓,多少都行。少数人说最好留一个月收假以后发。过年费钱,有多少都花得净,回来得等四十多天才能领钱,生活费手机费都交不起,还是搁单位踏实。只有晓峰希望俩月一起发。于是民主到底:谁有困难,可提前支取下月工资白癜风初期能治好么。   

  腊月遭遇几十年不遇的酷寒,水管全线崩溃,水暖焊工电工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环保也来了,公安也来了,都来帮忙。晚饭时,涛涛满脸灰尘,支着胳膊掐指计算,这一天更换了六处还是七处。坡上,整晚架起炭火烘烤,一米多深的冻层半天也没动静,蓝烟从窗前飘过,地却融化的那么慢。希望明早起来,挖掘机能挖得动。   

  晚餐有回锅肉、乌鸡爪和牛肚条,犒劳寒风中劳动一天的员工。小惠洗碗,我擦擦嘴,听见鹅在河道里大声的叫。   

  鹅怎么过冬?要不要给窝上补些草。   

  我多虑了,冬天的鹅越发雪白肥硕,它们从不缺吃的,有足够的蚌族虾群营养它们到膘肥体壮膀大腰圆。傍晚,它们费劲的爬上岸,排着了解北京什么白癜风医院比较好队,摇摇晃晃回家,涛涛跟在后面,跺脚吆喝,休整前进路线,车来了,鹅们大张翅膀,惊慌四逃,肥大的屁股给身体带来不小的麻烦,再快一点,就要飞出去了,这么累赘。饿在锅炉房门口装作不识路,试探着想去坝下逛逛。   

  它们后来学坏了,傍晚时躲进茂密的蒲苇丛不肯出来,喊也不应,骂也没声,涛涛下河去撵,鹅躲不住,往水里跑,水花乱飞,引来游客驻足。管理三只鹅远比管几十个员工淘神,它们很不守纪律。索性散养去,爱回不回,让人捉去烤了煮了活该,省得天天派人跟着鹅屁股拾掇粪便。要知道,鹅的排泄功能匪夷所思,那一团,赶得上一坨大牛的粪,不识货的人,会以为湖上喂了几头胃口极好排泄顺畅的猪。   

  一天就这么完了。我关闭电脑之后,拿到一盒火柴,擦燃一根,火苗在眼前画了一个圆圈。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想那么做。然后凑近了,闻闻火,等着烧黑的火柴歪了头。   

  火焰里有无穷的内涵,看不透,但我知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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