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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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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宝芳丞bi
时间:
2016-5-12 21:36
标题:
老宅
老宅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马致远
这真是一支漂亮的散曲!起于率真的写实,终于绝对的唯美。不仅成就一代散曲家,也经典了一种婉约的审美取向。这种审美观乘着时代的车轮,淡定至今。
非常庆幸,身至钢筋水泥森林里的我,还能拥有一片这般“小桥流水”的天地。
水,清明柔软地流淌着;桥,小巧别致地石拱着。小桥的一端牵着芳草凄凄的小道,一头敞着院落的门洞。院落里桂子闲落无声,却锁了一院的清秋。
老宅属木,建于民国十四年,乃东洋木师之作。油亮的朱漆,已经在时光的荏苒中消磨殆尽。廊上横梁凝尽木师心智,一只精致雕刻的丹凤朝阳而生,即便旭日姗姗来迟,也早已蓬地生辉。侧耳倾听,一种纯银般的天籁之音,久久绕梁,雀鸣蝉唱,虫语蟀吟皆退避三舍。当木师刻下最后一笔后,他笑了,而这一笑映在丹凤的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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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竟成了永恒。
精致的牛腿,福禄寿喜,恬静自然地微笑着;细琢的梁托和合二仙天荒地老地幸福着。他们招牌式的姿态中又无不彰显个性的诠释,衣着容貌在岁月的洗涤中只留下了永恒而苍老的朴素,风蚀的裂痕如皱纹般述说着远去的青春,但从他们的骨子里透出的华贵,时间荡涤不尽,风雨洗刷不去。
厅堂静静闲置着,曾经豪华的装饰早已在时代里更替,只有壁上精致的画托,别样的门柩与那托起楼板的九根方搁栅,低着眉,静静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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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曾经的辉煌。
每每劳顿,我总会回到老家小住一两天。老宅的夜晚是浸在宁静里的。躺在床上,我能听见月光飘洒的碎步,偶尔的一两声虫鸣,让我记起红尘还在。清风顺着窗门缝进来,牵引我的思绪,去追溯老宅的前尘往事。
当年的曾祖,在这一带也算得上一位人物,凭着一张誉满京城的元书纸白手起家,将纸业经营得风生水起。当销路畅通,财源广进之际,便动了土木之心。于是豪爽掷银,唤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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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能人,调运一批良材,落成了这座庇荫子孙至今的老宅。细处精致,大处气派,明妍光鲜。曾祖端坐于厅堂之上,举手投足间与来访者签下契约,定下合同,从此迈进他人身最辉煌的一页。年轻的老宅如同一位新嫁的少妇雍容典雅地迎接八方来客,以其高贵的气度震慑商场来客的心底。于是,杯水只语间,干净利落地成就了商场互惠互利的永恒法则。门庭若市的岁月里,老宅风光无限。
得意的曾祖,时常为老宅锦上添花,修理完善,让其应验那掐着罗盘有着仙风道骨的风水先生那套神乎其神的理论。人世间的很多东西仅仅凭科学是无法解释得完满的。有时我们只能接受这人世间的心理与自然的深奥之间这种相互妥协之后的呼应,只因我们眼看得还不够透,思维还不够彻。在建成这座宅院后的短短十年间,老宅前前后后的山岭田地皆成了曾祖的产业。当智慧与勤俭有效地相结合起来时,曾祖更置起了一份让乡邻无限羡慕的殷实家业。老宅和曾祖也就成了家族史的骄傲。
生活是一个风趣的智者,想开个玩笑就开个玩笑。当日寇的战火弥漫整个神州大地时,年轻的老宅悄悄收起那份矜持与优雅,敞开怀抱将投门避难者统统收进。在这血泪混着硝烟纷飞的岁月里,她如同一位贤惠的主妇,持着一份坚强的冷静和宽容,给这群心魂未定的人一个温暖的窝。正是这份坚定的宽厚,使得避难者凝聚成绳,紧紧勒在一起。当蛮横的倭蹄将践踏到中华命脉最后一步时,民族几千年积蓄起的一种歇斯底里的力量活生生拉住了缰绳,硬是含住了这口气,整个民族挺过来了。
生活总喜欢花样翻新,正是如此,才使得我们的历史显得那样精彩与莫测。列强赶走了,内战平息了,历史已经翻开崭新的一页。但人或许是天生就是不安分的,刚刚平静几年,便开始蠢蠢欲动。
一日深夜,当一阵怪异的朔风从远方不速而来,老宅为之一颤,之后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一声沉重的叹息里无可奈何地溢淌出来。天还是亮了。
天亮后,一切都变了,满大街的人,不知从哪个柜里翻出一些怨恨贴在脸上,也不知道从哪个箱子里找出一些仇恨缠在手上,露出歇斯底里的面容,义愤填膺,朝同一个方向尽情发泄。
老宅没有争辩的资格和机会,在那样的年代里,只得接受泼过来的仇和恨,只能接受这种荒蛮的洗礼方式。为了体现那个年代的意志,于是跃跃欲飞的飞禽,灵光闪闪的走兽,慈眉善目的八仙,只能在铁铮铮的刀斧下纷纷夭折。现在,我每每看到那八张被凿去八仙雕刻图的靠背椅,自是一番感慨,可细细思量,有些事或许就需要那样去做的,特殊的时代,就必须要有特殊的行为为它勾勒出面容,只有那样才能为它打上时间的烙印。
正当他们举起斧子伸向更高处时,二伯忽然以坚决拥护、大义灭亲之态,迅速爬上梯子,用黄泥果断地“破”了什么牛腿,什么和合,什么丹凤朝阳,在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举中,那些所谓的“四旧”便纷纷明智地隐去。从此,老宅便把头埋进了土里。
岁月的脚步是轻快的,几番风雨,几度春秋,梁间燕子去去回回,便是几个时代走过。如今的老宅早已洗去那身黄泥。在小桥流水旁,点缀起几条枯藤,偶尔暖根,泛出几片翠叶,招来几只闲睡的昏鸦也相映成趣。
因为感念老宅,感念祖辈的含辛茹苦,所以公婆一直舍不得离开老宅。退休后,闲置了城里的套房,带着小孙孙,回到了老宅。儿子轻灵地在院子里奔跑着,点亮的何止四月的风,那嫩声稚音也非梁间燕儿呢喃可以比拟,于是,老宅容光焕发了。
夕阳西下时,我散步在小道上,蓦然回首中,便见老宅披着一身霞光,稍稍凝视便觉晕乎。在白晃晃的晕乎里,我看见一位洗净铅华的素净妇人,摇着团扇,闲坐在藤椅上,静静地看着时代轮番上演,而她已波澜不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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