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宝芳丞bi

昨夜，爸爸又来到了我的梦里，依稀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我很急，我怎么就看不清他呢？他那瘦小落寞的背影仿佛在讲述着什么……   

　　奶奶不同意爸爸娶妈妈，奶奶白，高，行船撑篙都使的，妈妈黑，小，更喜欢呆在家里织毛衣，但爸爸还是坚决娶了妈妈。谁知，婚后好几年，妈妈的肚子都没动静，奶奶盼孙子，不免唠唠叨叨。   

　　爸爸三十多了，妈妈终于生了我，“丫头片子没什么好宝贝的。”奶奶一向重男轻女，更何况，我自打出生后就毛病多多，肚子痛，生脓疮，高烧，那是常事。5岁那年的冬天，冷得出奇，麻雀不知躲哪儿去了，屋檐下的冰柱子又长又粗，小孩们喜欢拿他们当剑，冻得通红的手指挥舞着寒冰，处处是萧杀之气。副区长邹林代表区委区政府作了表态发言一天夜里，我又哭闹了，额头越来越烫了。妈妈说，“外面下雪了，她生病是常事，由她哭吧，明天还要干活呢。”爸爸背上我，深一脚，浅央行行长周小川也曾经表示一脚地在半夜的雪地里，弓着腰摸索着向前，他的背好温暖，好厚实啊。   

　　“爸爸，大学通知书来了”在田里干活的爸爸，直起身，望着远处的白杨，他的背影像白杨   

　　一样挺拔，爸爸喜欢种白杨，他总说，白杨好活，哪儿需要，就在哪儿生根发芽，风霜雪雨压不垮他，他总是那么直，那么坚强。   

　　“爸爸，人才市场的那个官不让我报名参加工作录用”   

　　“为什么？”爸爸弓着背在锄草，我似乎看到他的背颤抖了一下。   

　　“他说我太矮了，后来听说，报名的都是局长的孩子。”爸爸的锄头又抖了一下，背似乎更驮了。   

　　“爸爸，和我一样大的孩子都打酱油了，我挣钱少，个子又矮，现在又病了，我成为你们的负担了”   

　　“没事，爸爸养你一辈子。”爸爸弓着身子，拼命向前骑着他那多年风雨相依的自行车，一大早，他要骑车送我到县城看病，然后再骑车带我回去，然后再赶到工地上做工。   

　　“爸爸，你腿疼吗”   

　　“不疼”   

　　“爸爸，我生病，邻居张大爷向我们借的钱你为什么不趁机要回来？”   

　　“张大爷老了，干不了活儿了，我还可以打工挣点钱。”   

　　我看着爸爸的背影，像一张弓，紧绷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背驮得这么厉害，为什么他的头发白得这么早，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多面试我都通不过，只有风吹着白杨沙沙地响。生活是什么，公平是什么，小学文化的爸爸从没跟我谈过，我见得最多的是他忙碌，瘦削的背影。   

　　后来，我在县城安了家，爸爸有时正好在我小区里干活，我三番两次地请他来吃中午，他却死活不肯，他说，外面快餐多的是，就不麻烦我了。有一次，我好不容易请他来吃午饭，   

　　他几口饭一扒，就准备走。   

　　“爸爸，干一上午了，喝口水再走。”   

　　“习惯了，不渴”   

　　“爸爸，现在是午休时间，睡一会再走。”   

　　“我还是到工地上搭快木板睡吧，万一老板有事找不到我呢？”   

　　“爸爸，你都六十多的人了，干得比小伙子多且好，我们正在扩大品牌农产品进场覆盖率现在是休息时间，没事的。”   

　　“自己要自觉。”他执拗地走了，又留给我一个苍老却精神抖擞的背影。   

　　又是一年农忙时，虽然身上处处疼，爸爸从来没吭一声，这次，他却病倒了，当然他自己不知道什么病。   

　　“爸爸，去上海看吧”   

　　“上海，什么病要去那么大的医院？”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我不明白，十几厘米的肿瘤长在肝上，他怎么就没感觉呢，还是一家人的生计让他忘记了疼。   

　　“我不看，阎王爷带我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吧，钱留给孙女上学！”好不容易说动了他，却坚持要挤长途车去。走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不要太劳累，他很快就会回来干活的。   

　　他化疗回来时，村里恰好要修路，因为要影响到有些乡亲的自留地，还要大家集资，有些乡亲不愿意，爸爸带头捐了款，他拿起铁锨就去挖自家的自留地准备修路，乡亲们看着他虚弱却拼命挖的背影，纷纷动手修路了。   

　　如今，他坟墓上的小白杨已能为他的墓留下一大片荫凉了，田里，路上，小区里，我似乎都能看到他那沉默，忙碌的背影，他的背影似乎让我明白了一些人生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