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航天40年

宝芳丞bi

今天是国家批准设立“中国航天日”的大喜日子。46年前的今天，我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发射升空，“东方红”乐曲响彻天际。东方红卫星设计寿命15天，之后失去联系，但它至今还维持在一定的轨道遨游，北京有天文爱好者还拍下它掠过天空的画面。1976年12月24日，在东方红卫星成功发射6年零8个月的一个阴云翻滚的日子里，我与我的20多名伙伴，搭乘军车从附近的县城开进航天城，开始了为祖国航天事业奉献的生活。那时候根本没想到，这一来，就是一生，就是转眼就过去的40年。   

　　我们是作为服务保障人员分配到军人服务处工作的。我的第一份工作是理发员。我的师傅有的来自上海北京，他们是这个名叫“东风”的航天城组建时从全国各地各行各业海选来的技术与思想表现精英；有的是为了团聚跟随爱人从大城市调来的，他们的爱人有的是高级领导，有的是抗美援朝战场上屡立战功的英雄。还有两位师姐，他们是部队领导的子女，原本是安排参军的，结果因为文革中林彪一个“一号命令”，单位搞疏散，他们一批人的参军梦被打破，只好当了服务人员。那个年代人们的好处是，所有人都非常平和地干各种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而且，我们的工作还受到从基地首长到战士家属的高度尊重。记得我做服务员的时候，多次服务过老红军、老八路、老解放以及抗美援朝战场上下来战功卓著的领导，他们非常和善，来到理发室像长辈亲人一样跟大家拉家常。印象深刻的老首长有基地刘绍先政委，他看我们窗台上有花，就说他在“一所（曾经苏联专家住所，现在的东风宾馆）”住处有令箭荷花，让我们去拿几枝来栽。他每次来都由女李师傅服务。李师傅技术好，态度好，也会讲话。另一位给我留下印象的是时任副司令兼参谋长张朝易，他来过几次后每次专门找我给他剃光头。我本来见到他那刚硬花白的头发很害怕，架不住他一再鼓励：小伙子，没事，割破了就当交学费，别怕。他和气地问我的家庭、我的想法等等，让我慢慢放松下来；下次来我也敢问他曾经都打过什么仗了。他说他抗日战争时期在燕山打游击。参加了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然后就到基地来了。他说话轻描淡写，好像说别人的事情一样，说得高兴处哈哈大笑，声音震天。我还想问问他其他故事，可是已经刮光了头皮，他要走了。临走他拍我的肩膀说，小伙子不错，好好干。那时的我幼要在杭州考驾照稚极了，听了慈祥的老八路的话深受感动，暗自下决心一定把技术练好，把服务工作做好。那年五四前夕单位开大会表彰先进，突然宣布我为基地优秀团员，我和好多人都莫名诧异：单位没有报我的名儿啊！会后处首长说，这是基地会议上张副司令提议的，说你干得好。我心里那份感动，整整鼓励到现在。   

　　我们的工作是服务，但我们的服务与身边的事业息息相关。每到试验任务紧张的时候，我们单位都会组织流动服务车到各个参试点号去服务。除了给参试人员送商品，还送服务，诸如理发、修鞋、照相、无线电修理等行当的技术能手就带着工具到一线去现场服务。流动服务也不那么简单，首先要克服的就是路途遥远，当年条件所限，大家只能坐在卡车车厢里。春秋时期还好，到了冬寒夏暑季节，或者戈壁滩上风沙连天的时候，对面望见的人就变成土猴一般。当时我们军人服务处的任务是“养人、服务”，提出的口号是“为科研试验任务服务，为场区军民服务”。所谓“养人”，是要尽量安置随军家属，保证没有社会依托的这个“独立王国”里试验一线部队人员安心工作。总之一句话叫做，一切为了试验，一切为了成功。作为航天城特殊的一分子，所做的一切工作，围绕的中心都是发射试验、都是航天城的建设。   

　　我在服务岗位工作整整6年后，被领导推荐、组织选拔到机关工作。从财务科到政治处，从机关到基层，直到现在回到机关。40年来，工作岗位蒋局长巡视了校园环境换了好几个，但为科研事业服务、为军民保障服务的性质没有变；40年来，由一名工人成长为一个负责一些工作的干部，由师傅等先辈传下来的热忱服务、不计得失、无私奉献的精神没有变。40年的经历让我明白，所谓英雄出自平凡，正如我们所在的航天事业一样，无数与我一样的士兵、职工、家属在不同的些屑岗位上，从事着服务、种植、做饭、卫生、绿化、巡道等看起来与惊雷一声震天响的发射没有多少关系的工作，但在航天工程这个万人一杆的事业中，哪一样工作都需要有人来做，缺了哪样都不能保证试验发射的完美无缺。   

　　想想倏尔失去的青春年华，想想一生都与戈壁为伍沙漠为伴，想想几十年如一日做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作，想想与伟大辉煌那么近又那么远，想想由于参加到航天城这个封闭保密的环境中工作好多年、连相距不过二三百里的父母身边都难以回去尽孝，也曾产生过失落与追悔。但是，每每听到相识相熟的朋友谈起我所在的地方时那种敬仰的目光，又觉得所有牺牲都非常值得。所谓尽忠难以尽孝，是此谓吧。假若人的一生只能做一件事，我想我再选择一次也不会后悔我今天所做的工作；假若让我再做一次人生选择，我可能还会选择在这个四周荒凉的戈壁深处工作。   

　　牺牲从来与收获相伴。我与航天事业相伴40年，收获也很多。我收获了工作的快乐、付出的心安，更多的收获是每当看到航天事业巨大发展时的自豪与骄傲。我的一些“第一次”颇有特点。我现场观看第一次发射试验是1980年5月18日那个值得一提的是中午，在戈壁滩上仰望我国第一枚运载火箭“飞向太平洋”。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件划时代的事件；只知道看着运载火箭冉冉升起，听调度广播说发射成功的时候大家雀跃兴奋地往天上抛帽子。再就是观看过神舟飞船一到十号发射现场，还有神舟七号、十号垂直转运的现场。说实话，观看发射等待的时候真不短，也很熬人；而观看到的发射升空实况只有几十秒。然而每次乐此不彼的观看，是因为心中有那份热烈与寄托，还有心中不断增加的对自己献身一生的这片土地的热爱。与外地人们千里迢迢赶来看热闹相比，内心深处受到的触点显然完全不同。   

　　更多的收获，能从父母身上得到。父母生前都以我在这个地方工作为荣。在允许向亲人传达工作单位的时候，我才跟父母说了自己所在的单位，以及这里从事的是什么事业。从此，他们生活中像有了新动力，更加为儿子自豪了。尽管我只是个做服务工作的，但他们不这样认为，觉得自己的孩子每天的工作与天上飞的家伙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