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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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太丰盈了，留给人们的记忆也多姿多彩。同一个春天，有人记住了走在毛茸茸的嫩草上，嗅着微风送来的花草和着泥土的芬芳；有人记住了一江春水的涌动，感悟春色最激昂的脉搏；也有人记住了春天里浮动在人们脸上的笑颜，可我记住的却是满树梨花。   

　　那还是我当兵的第一年，连队要挑选一名汽车兵，报名的战士有一百多，结果，我有幸成为百里挑一。   

　　经过一段时节的基础训练，汽训大队开进太行山中，进行山路驾驶训练。走的时候，我们学员并不知道目的地，只是坐在帐篷内听着发动机单调地轰鸣。这样走了两天，车队终于在一条河滩的高处，一个叫石盆寨的小山村住了下来。   

　　早上，进行山路训练的车队刚刚开走，留下来的另一组开始枯燥的理论学习。助教讲得很投入，我却望着窗外发呆，若不是窗前不时有鸟儿飞过，我会一直呆下去。我想，这些鸟儿大概是朝河边的停车场飞去的吧。   

　　停车场四周都是梨树，进山以前和行进的途中也曾看见许多花草，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仿佛，这些都是几百年前就呆在这里，我一个路过的人，没有心思关注。   

　　可是，当部队驻扎下来，需要整理出一片停车场，我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这里的绿一点也不苍老，仿佛是被昨夜的露水刚刚侵染的，满山的翠绿，含着羞答答的红黄紫白，大风吹过，满山遍野的恐慌。   

　　不一会，河滩上已是满地梨花，犹如撕碎的新娘的嫁衣，一团接着一团地随风涌动。恍惚中依稀看见哭泣的梨花仙子，一滴泪水就是一朵花瓣。   

　　哦――天啊，这里的春天原来是鲜活的，每分每秒地呼吸着；有笑颜，也有哭泣，进山两天了，我怎么才发现呢。   

　　战士们用河滩上的鹅卵石垒砌一道石头墙。可是，只是一会的功夫，石墙的缝隙内嵌满花瓣。有许多花瓣因风速太急，一下撞击在石头上，等落下来，石面上留下湿润的痕迹，如血，如泪。   

　　平整完车场，风似乎更猛烈了，只见一阵连一阵的梨花雪片一般地飘过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滚动着，翻卷着，会让人想起波浪。这样的想只不过一闪罢了，因为，花的飞落，涌动，总会让人想到摧残，顿时会埋怨起春天，既然把这么多美丽娇艳的花儿送到世上，为何还要生出这么许多的狂风和骤雨？   

　　真要命啊，朔风刚过，雨真的来了。战士们都回宿舍，我主动留下来在新开辟的停车场站岗，不是为了表现，就是舍不得这满地的梨花。暴雨中，我看见满地的梨花被雨水汇成的水流托浮着，开始一点一点地向着同一个方向流动。不一会，速度加快，在我还没有猜想出她们的最终归宿，拥挤的梨花已在激流的推动下呈现出前仆后继，匆匆告别了的悲壮。   

　　唉！这场可恶的雨啊，不知道要摧毁多少梨花和满山没有看见的鲜花。   

　　暴雨终于停了，天边出现一到彩虹，我想，那是梨花的精灵对于那些急于获取收入的互联网公司吧？我宁愿这样想。   

　　看着迷人的彩虹，心里对雨水的恨渐渐消退。   

　　下了岗，踩着被雨水洗打后，泛着五光十色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忽然有了想看看雨后的梨树到底变成一个什么摸样。路边的两旁都是梨树，身体只是稍稍转一下，几步便步入梨园，还没等仔细观赏，早已被满眼的梨花感动了。   

　　眼前的一棵梨树，虽然算不上高大，粗壮，但绝对称得上富丽，华贵。她在树干的顶部舒展着伸出几株枝杈，每一支树枝杈伸出没有病许多错落有致的子枝，在轻轻随风摆动的以前客人到我这里子枝上又生出手臂一样的小枝，招惹着路过的微风，显得天真而有多情。   

　　所有的枝槎上都盛开着花朵，有的已经怒放，随风摆动，把花蕊里的水珠不时地洒落，有几滴既然落在我眼睫毛上，让我不得不对她多看一眼。看着这朵花儿，盛开已显得单薄。她已经开放到安静得一无所求，让人联想到仙境！这一瞬间，感知到她洒落的已不是水珠，而是告别的眼泪。假如，这一刻没有我的送别，她依然会在寂寞中离开。   

　　不知为什么，我对这朵盛开的梨花充满敬意，可能是她经受了暴风雨的，还能保持着一种完美的绽放，似乎，还在坚守着一个未完的天职。   

　　你是在等我吗？这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两只突然起来的蜜蜂映射出自作多情。蜜蜂在花瓣上乍起还落，最后一头扎进花蕊中。   

　　真的让人妒忌，讨厌的蜜蜂。   

　　我终于把目光收回来，再也无心看盛开的，含苞欲放的，还是被摧残的花瓣，意识到，我在这满园的梨花中是一个多余的生物。   

　　辅导员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面前，整个教室真空一样在吸纳我的窘境，头顶上落下一声质问：“你在看什么？这么久。”   

　　我没有回答，只是干咳嗽两下。   

　　一位副班上用嘲讽的语气说：“看春天呗，是不？”   

　　耳边爆发一阵笑声。我知道，这些笑不全是我的作用，只不过是借着我的窘态释放一下单调枯燥的学习在心里积累的负荷而已。   

　　辅导员回到前台，沉思一会说：“不错，外面正值春天，但不属于你们。想告诉你们的是，每个人的生命都会迎来无数个春天，在我看来，今天这堂课就是你们在座的每一位战士的开花时分。下了课，教导队组织考试，不及格的同志就会被淘汰，回到你原来的部队去等候下一个春天。”   

　　听着，我心砰然一动，想起满地被雨水冲走的梨花。   

　　半个小时过后，队里组织考试，我有幸过关，那位在课堂上嘲笑我的副班长却没考好。第二天，在送别的停车场上，副班长还有其他被淘汰的战士都哭了，泪水洒落在满地的梨花上。   

　　这一刻我才真正认识到，我生命之花已经绽放在春天里了。   

　　多少年过去，每当春天到来，每当梨花开满枝头的时候，我都会情不自禁地走近梨花，去感受她的绽放，坚守，以及被风雨摧残后更加执着艳丽的从容。更羡慕蜜蜂飞来，花魂复活的那一刻。   

　　几度风雨，几度梨花开，我灵魂的蜜蜂，你在哪里？   

　　也许，我的一次又一次的绽放只能结成一个又一个等待，但我愿意用无数落地无声的花瓣，展示着我的向往，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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